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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连载:祝家庄的沧桑(45-48)

四十五、遭到抢劫

  2014年,拿了十年内退金(每月400元)的肖卫国终于熬到退休了,肩上的负担稍许减轻一点,他便想到祝家湾去看看,过去的十年祝家湾肯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但变到啥程度,不得而知,他得到唯一准确的信息:他的好兄长、“双纳新”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倪林昌因肺癌去世了。

  肖卫国还是在中饭前到达祝家湾的,他知道“十亩地”旁的那条道是老歪回家的必经之路,他便在路边的一兜芒草的阴影下坐着,候着老歪。没多久老歪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,越来越近了,他看清楚了,七十四岁的老歪显得苍老多了:背驼了;原来那种赵本山似的坚定步伐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态龙钟的碎步;嘶哑的嗓音没先前那大了,但大自然仿佛万簌俱寂的录音棚,他的声音三丈外还听得很清。此时老歪唱的是豫剧《拉荆巴》,“儿行千里娘牵挂,天天盼儿早回家,头年盼儿儿不见,二年盼儿未还家,三年多雨天天下 ,淹死了庄稼房屋塌。乡亲们家家去逃难,拖儿带女离开家……”

  “老歪”,肖卫国猛地从芒草后串了出来,虽然事先得到小肖要来的消息,但沉浸在悲伤剧情中的老歪还是吓了一跳。“歪哥,你见老了”,肖卫国紧紧握住老歪的双手,两眼端祥着他,在那张脸上,四十年前那种朝气蓬勃、诙谐幽默早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苦恼悲伤、忧心重重,以及那日渐加深的枯皱纹,肖卫国内心油然而生了一股凄切,一种亲人才有的恻隐之心。“可不是,再过五年整八十。小肖,我有重孙了,赶明日有人喊你老太,哈哈……”老歪这种爽朗的笑声也是久违的,只有兄弟间才有这惬意的欢快。

  “歪哥,刚才我瞅见你极度的不爽,特别是那段豫剧的唱腔,听着我想哭,啥事让你这悲伤?”“哎……”老歪长叹一气,侧过身子,他用手划拉一下山坡上的那片松树。“十年前这里的松树还不到一人高,现如今已是二丈开外……可守着这金山银山,我穷得要饭,你说咋办?”“咋啦,这直溜的松树没人要?”“不是没人要,而是政府不让你砍”“自家种的树,为啥不让砍”。“为啥?砍这种建材树得有政府发的《砍伐证》,没那个证你砍树卖违反了《森林法》,那会蹲大牢的。盼星星盼月亮,可盼到树娃长高了……还是捧着个金碗要饭,哎……眼不见心不馋,天天往这走,真是‘老猫想吃红樱桃——眼都瞄绿了。’”“如今这法那法的,扯球蛋!哪个法有人情味?尽是管卡咱老百姓的,”既然老歪惧怕法,肖卫国只能开导他,“歪哥,咋办咧?想开点‘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’,只当这百十万财产留给了儿孙。”“你也这样想……”老歪用悲伤的“眼光”说出了下半截话,“你能想到儿孙,可儿孙想过你?”肖卫国心有灵犀,歪哥那发自心底的声音他当然能听到,现如今“啃老”已成为很普遍的一种社会现象,“啃老”族不光蚕食着父母的储蓄,已开始吞噬他们那颗中华民族流芳千古的善良心。

  走到北稻场,老远看见华房担着空桶朝井边走去,她那瘦小的身躯与钩担两头的大水桶极不谐调,仿佛神话里的侏儒挑着两座大山。“华房老两口也种不动地了,现如今养着两头牛,”老歪简略地说了一句。肖卫国快步赶了上去,“老姐姐”,肖卫国用热情到沸点的声音在华房身后喊了一声。华房停住了脚步,转身一瞅是肖卫国,“兄娃,你来的真快!坐飞机来的?昨后面老歪说你今日来,眯了个小磕睡你就站在我跟前。小肖,大黑那宽敞,你去他那睡。今日中午在老歪那,晚上在大黑那。明日是集,我上街割点肉,晚上在我那。祝家湾就只七户人,一家吃一天就是一星期,放心玩,饿不着你。”

  肖卫国从华房肩上夺过担子,“老歪,你先走,我帮老姐姐担挑水就来。”老歪赶着羊走了。来到井边,肖卫国被一块两个平方米的石碑吸引住了,定眼一看,碑的正中刻着“国家级安全饮水井”八个大字,上面一行小字,“湖北省枣阳市新寺区前湾人民公社,祝家湾大队一小队,下沿刻着“××年×月×日立碑”。”“国家级”的“饮水井”,有意思,再瞅地面,井台是水泥砌的,里高外低,井内壁在先是用大石头码的,坑凹之处不是长青苔就是藏虫子,现如今井壁也是水泥砌的,光溜溜的一个圆筒。不管咋说,这国家级的水井外观上比生产队的水井中看的多。

  “啊!”低头往下一瞅,肖卫国大吃一惊:水面离井口少说两丈开外,有恐高症的他心里感到紧张。“这深的井为啥不装个辘轳?”肖卫国问正在往桶把上拴长绳的姐姐。“小肖,你们在生产队时打这口井里的水用钩担就行,可这些年东海龙王那闹天干,他把咱这的水都调过去抗旱。哎……要说政府里管这事的芝麻官也是‘麦秸杆吹火——小气’得很,既然是国家出钱,为啥不搞个一应俱全?真是买了匹宝马,却配了个草鞍,猜都猜得到,这年头雁过拔毛,猪过扒皮,那些黑良心的家伙不贪几个那才稀奇。”肖卫国挑着水在前面走,跟在后面的老姐姐满肚子的牢骚话往外倒,“兄娃,吃水是民生第一位的大事:你不噎干饭也得喝稀米汤吧?中央领导天天叫‘民生’、‘民生’,可吃水这大的事竟无一人过问,哪天没了水,我看这馍咋啃?”

  啃干草的两头牛渴得要命,两桶水倒进大盆里,一口气它俩把它喝得干干净净,肖卫国担起水桶又去挑了一担水,去老歪家前老姐姐一再吩咐“记住,兄娃,明晚在我这吃饭。”

  跟上次一样,走进老歪家时老金的中饭已做好了,炒了四盘小菜,喝了点酒,主食是饺子。喝酒时老歪眨着眼皮问肖卫国,“小肖,这次来想干点啥?还是搞社会调查?”“你猜猜,这回你肯定猜不到。”“不搞社会调查……那我猜不到,因为那个答案似‘天上的星星——没有确数。’”听了这话,肖卫国挺神气地说,“来之前我有个打算,说出来二位当哥哥姐姐的莫笑我。”已成人精了的老歪当然看得出肖卫国那张甜蜜的笑脸上,既有老年人那一本正经的光泽,又有儿童天真浪漫的色彩,“说”,老歪嘴里嘣出了一个爽快的字。“那我说了,”说出那句心里话时,年逾六十的肖卫国还是有点羞涩,”“我想光屁股到条子堰洗个澡。哎……可刚才我帮老华房挑水时朝井里一瞄,乖乖,水面离井口两丈开外,我的心凉了半截,瞅那个架式,堰塘都底朝天了,看来洗个澡也成了梦想。”在家乡的堰塘洗个澡,在肖卫国眼里就是幼儿在妈怀里撒回娇。“嗯,情况属实……情况属实……”瞌睡虫钻进了老歪的鼻孔,他摇摇欲睡。

  小憩片刻,也就是“捉虫”的功夫,老歪和肖卫国赶着羊群上路了。走的还是那条道,目的地还是小东山,羊群还是那样听话地在山坡上吃草,这哥俩还是坐在那块平展的大石头上,所不同的是:上次老歪脸上是兄弟久别重逢后的欢畅和喜悦,这次眼里却饱含着一种承受不了的悲伤和愤怒。

  “歪哥,咋回事?”发现老歪的神色不对,肖卫国当即发问。“哎……去年就在这,我差点一命呜呼。”肖卫国没言声,他用关切的眼光盯着老哥哥,老歪给他讲了下面的故事。

  去年年底,我记得可清楚:那天天高云淡,晴空万里,天好我的心情当然好,那天我也坐在这块石头上,唱的豫梆是《喜相逢》,“那时候我呀,脸白如玉细条个,一笑两个甜酒窝,一双大眼如秋水,一条大辫到脚脖。我从街上过一过,总招来一群傻小伙,那燕子直往我的肩上落……”,唱着唱着,就见远处驶来三辆摩托,眨眼的功夫,三个壮小伙便立在我面前。“老乡,这山上的羊是你的?”“是的”,看他们的面目和蔼可亲,我毫无警惕性。“要过年了,你的羊卖吗?”“不卖,买家都找好了,过几天我一伙子过给别人。”“我们兄弟想买一只过年,你看行不?”“不行。”“真不行?”“真不行!”看我语气坚定,站我对面的家伙,对站我身边的小子使了眼色,那小子便闪到我身后,左胳膊紧勒我的脖颈,右手拿把攮头顶着我的后腰,那肯定是把锋利无比的尖刀,它一下子扎穿了我的棉袄,我的皮肤感觉到了它散发出的寒气,我的心凉了几分。身后的那个家伙威胁我,“老头,莫动!动,我一使劲你的腰子就废了。”站我对面的那家伙抹下了脸上和蔼可亲的面具,露出了凶神恶煞的真容,“老头,今天你行也得行,不行也得行,识相的,站着别动。”说罢他站在原地朝山坡上瞅了瞅,“就那只”,他指了指个头最大,胡子最长的头羊,那二人像两只恶狼对着目标扑了上去。

  一个家伙冲上去一把抓住头羊的两只大角,想把它扳倒,然后用绳子捆它的脚。那头羊极有套路:只见它快速地退了几步,乘抓它的角的人立足未稳,它又低着头朝前猛冲,没两下,便把对手抵了个“仰八叉”,另一个汉子不服气,他轻而易举地抓到了头羊的角,但头羊又轻而易举地把他抵了个“仰八叉”。尝到头羊的厉害,这牛头马面便放弃了抓它的想法。站在原地转着脑壳瞄了瞄,很快他们便相中了唯一的那只波耳羊:波耳羊是从南非引进的新品种,个高,角小,但耳大。一个家伙悄悄地走近目标,乘它不防,冷不丁地冲上去,一把揪住它的大耳朵,紧接着一个扫蹚腿便把它撂倒在地上,他百十斤身体紧紧压住它,他的同伙用一种带扣的绳子往它后腿上一套,绳子头一撂,便把它捆得结结实实。前腿也捆好后,这两坏蛋便一前一后地把这只近百斤的羊子拎到路边,往一辆摩托的后架上一撂,用长尼龙绳绕了几圈,把它捆得牢牢的。整个过程波耳羊都在哀嚎,其余的羊吓得一声不吭,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那只头羊站在一块石头上高昂着头,愤怒的它,鼻孔出着大气,长胡子在剧烈地抖动着,它那充满血丝的双眼睁的特大,差一点就从眼眶中蹦了出来。它和它的主人一样样,对强盗的凶残一筹莫展。那时我确实想喊,可身后的那家伙紧紧勒着我的脖子,我的声带丝毫不能振动,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,而我又极不情愿看这令人气愤的场面,便痛苦地闭上了双眼。……三辆摩托发出了一阵轰鸣,然后一溜烟地跑了。我坐在那硬是发了一个小时的愣,清醒过来时太阳快落山了,那天我也不知道咋走回去的,羊子少了没有,我也没点数。哎……用你们武汉话说,那天我的底子掉完了。七老八十的,还遭这个奇耻大辱,比韩信钻裤裆还丑,咋办咧……就这样的世道。

  老歪悲惨的遭遇讲完了,肖卫国为他愤愤不平,男子汉被人抢劫,绝不亚于大姑娘被人强奸,搁到当年,老歪这血气方刚的汉子肯定会跟这帮歹徒拼个你死我活。哎唷……年龄不饶人罗,对咱小百姓而言,烈士暮年,手无缚鸡之力,凌云的壮志也是空家伙。

  天阴沉得很,有下雨的可能。四月底的天气还有点凉意,这兄弟俩早早赶着羊群回家了。说好了,晚饭还是在大黑那吃,老歪说他不去,肖卫国也不勉强,他知道今日老歪的心情不好,再说吃完晚饭他这老汉一人摸黑回家,万一从田埂上摔下来就麻烦了。临走前老金一再吩咐。“小肖,记着,明日早上过来吃煎饺。”

  从老歪家出来没走多远,便是肖卫国想光屁股洗澡的条子堰,远远看去,堰塘边去年砍伐过的芒草兜上已长出尺把高的新芽,假以时日,这人类都敢戏弄的儿童便长成畜牲惧怕的武士——它那又长又宽的叶子两边长满尖刺!走在眼前一瞄,肖卫国还是吓了一跳,因为这里的景况远远超过他的想象:塘底的淤泥离堤埂不到两尺,既使装满水也只够鸭子扑腾(当年堰中央的水深两米往上)。再看淤泥,已经不能用“板结”来形容:大大小小的裂缝像一张大渔网铺在堰底,最宽的缝隙插进四指没问题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哎唷,条子堰干成这幅模样,老天爷造了三十年的孽!

四十六、因小失大

  大黑家的摆设一切依旧,就连那只京巴狗也像上次来时那样听使唤,不管你在哪喊一声“狗妮”,听到后它都会一路小跑地过来,摇着尾巴讨你喜欢。今日大黑的气色特好,眉飞色舞的,说出嘴的话像打机关枪那般利索。“人逢喜事精神爽”,瞅他那得意的样,仿佛“福、禄、寿”三位老汉昨晚光临过他家。

  肖卫国好奇的说:“大黑,给我说说,今日你吃了啥牌子的欢喜药?这等的快活。”“明日‘五一劳动节’,可今日天降鹅毛大雪——几千张百元大钞纷纷扬扬地落到我家院子里,我能不高兴?”大黑的神气十足,说话时表情动作无不得意到极点。“肖叔,想听吧?想听我给你从头一一道来”。肖卫国感兴趣的是历史,他来农村就是听故事,大黑的故事肯定精彩,所以他的回答极爽快,“讲”。下面是大黑讲的故事,一脸欢笑的小华在大黑讲故事时破例给他酙了二次酒。

  那是1989年的事,一楼客厅里摆着一桌佳肴:晕素搭配的八盆菜,外加两瓶包装艳丽的襄江大曲,村的几位“巨头”围桌而坐,其中有书记贾世才,村长贾红扬,民兵连长贾开华,还有房主村会计贾世岩。这几位当权派聚首此地不是开干部会,而是实打实地做交易:贾世岩卖房子,贾开华买房子。

  酒过三巡,菜品五味,主人贾世岩的话转入正题,“这房子带全部家俱一把连卖三万块钱,大黑,你捡便宜了。前两年盖房子我就花了这个数,不说操心费。”“这个我相信,”大黑在家就想好了:你有千条计,我有老主意,你漫天要价,我就地还钱,“会计,你盖这小二楼花了三万块钱我知道,可这房子你住了几年,总该有个折旧吧,娶大姑娘跟娶小寡妇的聘金能一样?”“哪你出个啥价?爽快点”,贾世岩追着问。“最多这个数,”大黑伸出了两个手指。“一伙子砍掉三分之一,你娃子也太狠心了,”贾世岩以爷字辈的口吻说话,明事理的他知道大黑会出这个价。大黑说:“会计,你也是老江湖,如今世上谈生意哪个不是‘拦腰砍’?可我还讲点情面,只砍了百分之三十三点三。”卖家与买家展开了口斗,一个针尖,一个麦芒,互不相让。

  “买家卖家各让一步,和气生财,”书记贾世才偏袒大黑,因为卖房子的人走茶凉,而大黑是“留守派”,跟他一样。“我折中一下,卖家刨掉这个数”,贾世才伸出一个巴掌——五千元。世岩和开华的两眼都盯在大队长贾红扬脸上,看他的态度如何,他的意见是大家的关切。

  “认清形势很重要。”在众目的逼迫下贾红扬说出了心里话,“现在村里人走了一半,哪家的房子卖了好价钱?茅草屋无人问津,砖瓦房鲜有询价,会计,依我看你三万的本钱能收回两万就阿弥佗佛了。我那四间红砖灰瓦房,当年一万五千盖的,明年走的时候能卖一万,我就睡着了笑醒了。大黑,会计的小二楼不想卖,你再等一年买我的。”早就听说村长在城里打好了“窝子”,随时准备搬家。此时大黑最爱听的就是贾红扬的这句话,“行,说好了,一言为定。”说完这句真假难分的话,大黑扬起脖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然后睁着大眼睛将几个盘子扫了一圈,把那块他相得中的肉疙瘩夹着送进嘴里嚼了起来。

  贾红扬的话和大黑的动作让贾世岩心疼……咋说这桌酒菜不能白摆,“大黑,你要体量我的难处,搬新家还得花不少钱,置这添那的零敲碎打不断筋”,贾世岩是“赵五娘上京——穷话万千。”“我也难啊。房子家俱一应俱全好是好,可钱我得一伙子拿出来,让我哪整那两沓钞票?昨晚上我清点了一下:我伯那,小黑那,几个要好的战友那……扳着指头一伍一拾地算,只凑得够两万,”大黑来了个“杨志卖刀——腰里无钱。”

  城里卖房子的催着交钱,村里的房子又卖不出去,两下夹得贾世岩毛焦火辣,毫无办法。“大黑,你好歹加一点,这个数”,他在桌下面向大黑伸出四个指头,这种类似四川枹哥式的交易方式村书记和村长是看不见数的。“不行”,大黑摇了摇头,“这个数”,世岩伸出三个指数。“还多”,大黑摆了摆手。世岩沉思片刻,咬了咬说:“加这个数行不?”这次他伸出两个手指,看大黑还在犹豫,贾世岩补了一句,“进城了,我承包的简冲那三亩田七亩地,外加那几十亩山坡,全给你。那可是祝家湾最好的田地。”贾世岩抛出了最后的诱饵,大黑终于上钩了,他知道世岩的那些田地在祝家湾属“甲等”,在简冲算得上“金镶玉”。“成交!”大黑大吼一声,握着世岩的手使劲地摇。

  卖房的合同签了,土地转让的文凭也立了字据,买卖双方加二位见证人好不快活,酒桌上觥筹交错……与刚才谈判时的紧张相比,又是一番景象。

  大黑的故事讲完了。

  “大黑,你买的就是这个房子?”“是的。”“买了个便宜货?”“说实话,房子这个价还马虎,油水有点把,但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我要还记着它,那就是饿狗子记得千年的屎。我高兴的是节外生枝。”“是买彩票中了特等奖,还是刨地捡了金元宝?”“都不是。”“哪是啥?”“肖叔,告诉你吧,你先坐稳,别摔倒了。”大黑似传旨的钦差:端着架子,润着谱子;肖卫国像接旨的大臣:正襟危坐,洗耳恭听。“昨日前面跟福建老板签了卖地的协议,一伙子进帐几十万。”“卖地?地能卖?”肖卫国大为不解。瞅见肖叔满脸的疑惑,大侄子忙给他解释,“一位福建的老板相中了我们的简冲,要在那盖工厂,他把简冲的水田、旱地,包括山坡全买下,每亩给一万块钱。承包时我的田地不在简冲,简冲的那些田地全是贾世岩转给我的。肖叔,买这房子的两万二不算,还净赚了几十万。你想想,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人?哪有这等好事?可偏偏叫我大黑碰上了。哎唷,我那位‘世’字辈的爷要知道会是今日这个情况,他这村会计还不拎个小算盘,找我这民兵连长算细帐?可惜呀,一切都是佛爷的旨意,转包的协议书上公证人一栏,既有村书记的签名,还有村长的手印。肖叔,这两天我高兴啦。神仙般的快乐。”说罢抓起酒瓶,扬着头猛抽了两口。“大黑,《宪法》上明文规定,山川和土地都是国家的,任何个人不得买卖。”生怕大黑违法乱纪,肖卫国给他点拨了一下。“这一点你放一万个心,绝对没问题。”大黑连拍了三下胸脯,十分自信地说:“没有枣阳市政府批的红头文件,福建老板敢买地?没有批文我敢卖地?除非他和我都是二球货。”为了消除肖卫国的疑虑大黑又补了一句。“福建老板这两天天天在简冲闲转,肖叔,明日你去看看,肯定会碰上他,详细的情况由他给你解答。”哎唷,祝家湾又在大变化……祝家湾在劫难逃……肖卫国的心沉重起来。

  外面下起了雨,而且越下越大,直至第二天早上雄鸡高唱时方才止住。山里的早晨气温低,特别是雨后,刚下床大黑便对肖卫国说:“肖叔,我给你找件干净的棉袄,将就着穿。”大黑把他在广东打工的儿子的棉袄从衣柜里翻了出来。

  穿着这件有点大的棉袄肖卫国赶到老歪家去吃煎饺,一出门他心里便冒出个猜想:下了一整夜的雨,条子堰肯定有积水了,鸭子不说洗澡,扑腾两下撒个欢应该可以的。这个猜想催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奔向条子堰。可走到跟前一瞅,大失所望:“渔网”依然,裂缝照旧,他的心彻底凉了。看来老天爷目前还没合上这些地狱之门(地缝)的打算,因为住在地宫里的阎王还渴望这从天而降的圣水。

  老金煎的饺子没话说,绝对可口,但肖卫国没那个品尝的心情,一想到祝家湾这主打的产粮冲,卖给了采石头的福建老板,肖卫国的心就疼了起来,这鎚子扎的感受跟把他的孙子扔进火坑一样。不用看,不用猜,他可以想到:等着简冲的是完全的葬送,是彻底的毁灭。

  “歪哥,卖地这大的事昨日你咋没对我说?”“昨日一走到放羊的地点我就难受……再说简冲也没我一分一亩的田地……这次大黑、小黑、老华房他们几家逮着了,每家抱了个金娃娃……”老金听了极不乐意,顶了老歪一句:“咱不眼气旁人,他们是一锤子买卖,没了田地就像没有母鸡,日后指望谁给你泛蛋?咱家那几坡松树多美气,又高又粗又直溜,瞅着人都眼馋,哪天政府发善心叫砍,放几车也是几十万。砍了咱还能再种,再砍又是几十万……”肖卫国无心听他俩各抒己见,匆匆吃了两个饺子便去简冲,他想会会那位能拿到卖地批文的福建老板。

四十七、采石场的老板

  远远看见山坡上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人,披着一件灰色风衣的他正极目远眺,如果胸前挂一个望远镜,那模样极像一位在观察即将开打的战场的大将军。肖卫国静静地走了过去。感觉有人走到跟前,他慢慢地侧过头来瞅了一眼,那双老江湖的眸子一闪,他就看出肖卫国不是本地人,便稍抬右手极礼貌地说了声“你好。”这是句福建音特浓的普通话,肖卫国勉强听得懂。“你好。你是买这道冲的老板?”“是的。那你呢?”“我?我是当年在这插队落户的知青。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,我有很深的感情。你能把我们生产队产粮最多的这道冲买下……你的板眼大得很呀!”也许是听出来一丝辛辣的味道,这位穿西装扎领带的老板转过身来,对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肖卫国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,双方对视了片刻,在眼神的较量中评估对方看问题的立场、观点,以及办事情的手段,方法。

  “老板”,心中憋了一团火的肖卫国发起了进攻,“你知不知道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》上明文规定:全国的土地、山川、河流属全民所有,任何人无权买卖。”肖卫国自以为他的责问有根有据,所以他的语气也像法官对案犯那样强硬。

  “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行吗?”福建老板未稳住阵脚便发动反攻,“1993年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《宪法修正案》你看过吗?”说实话,肖卫国还真没看过,为了不掉价,他不露声色地回答,“说,啥内容?”“我就知道你没看过,你说全国的土地山川河流属全民所有,那是毛泽东时代七五《宪法》上写的,93年早改朝换代了,93年全国人大通过的《宪法修正案》再明确不过地写着,将‘国营经济’改为‘国有经济’,也就是将‘全民所有制’改为‘国家所有制’。你知道‘国营’改‘国有’一字之差的天壤之别吗?”

  肖卫国知道自己碰到了一位茬硬的老板:这个人有政治眼光,大政方针把握得牢牢的,不可小瞧。“‘国营’指财产是全民所有,人民委托国家经营;而‘国有’指财产属国家所有,国家委托政府经营”,福建老板说这话时,眼望着远处那片松树林,仿佛清华大学的教授上大课时那样的目中无人。擅长咬文嚼字的他把政治经济学里那些关键的词句把玩得锃亮,他一旦出手,对方很难辩驳。

  “老弟,忘了给你介绍,我也是老三届的知青,前几年我自费上北京求学,拿了个‘中央党校’的文凭。”乖乖,怀里揣着“中央党校”烫金的红本本,走到哪这家伙还不牛B烘烘、气焰灼人?福建老板自以为在身价上压倒了肖卫国,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:“土地,山川,河流,原来是全民所有,你有一份,我也有一份。可现今属国家所有,你不是股东了,我也不是股东了,你我都不满意,都有怨气,可眼下我有钱啦,我花重金把原属于我的那份买回来,难道不应该?”

  想不到福建老板竟有这般逆向思维,说他是魔,他有道的装着,说他是道,他又有魔的利爪,面对这种“说不清”的人,肖卫国只得变招,转移话题,“老板,买这块宝地你花了多少钱?”“老弟,不瞒你说,一个亿!”当老板伸出右手食指说这话时,他脸上得意的神彩消失的一干二净,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晦气,“卖地的批文只有市一级政府能开(此时枣阳县已改为枣阳市),当我把一个亿的支票摆在市委书记的办公桌上,面对这张薄溜溜的纸,书记的神色大放异彩:他俩眼睁得大似牛蛋;傻笑起来嘴张的大似河马,满脸的枯皱纹像朵盛开的菊花;从他口里说出的话干净利落,毫不拖泥带水;‘说,有啥要求?’‘你给我划一千亩地,我要建工厂。除此以外,还要保证‘三通’(通路、通水、通电)。’‘中,绝对没问题!成交了!’他笑眯眯地收起支票,当然我也告诉他,我要买的那些地的准确位置。前不久听村委会的干部说:一个亿,市里拦腰砍了一刀,一半留给自己,一半拨给了新寺镇;五千万,镇里拦腰砍了一刀,一半留给自己,一半拨给了村委会。镇里吩咐村委会:就这多钱(两千五百万)你给他划一千亩地,并负责‘三通’。如今这一千亩地划出来了,可平场地,搞‘三通’,村委会有这个能力?指望他,打瞎了眼睛。哎……到时候还得我掏银子。”

  小老板有大委屈!有点幸灾乐祸的肖卫国想从这位精明的商人那获得更多的信息,他继续发问:“在哪建厂不好,为啥你偏偏选中我们简冲?”“老弟,当老板难,建工厂更难,”福建老板似乎碰上了一知己,这方圆几百米就肖卫国这一长着耳朵、能听他诉衷肠的人,“随着城市化的展开,先知先觉的老板都看中了房地产,我们福建人则青睐建筑材料,早在十年前我们福建老板就在你们新寺镇的东边、随州的吴山镇建采石厂,生产花岗石建材……”“哦……我知道了。”福建老板一提吴山镇的采石场,肖卫国就知道咋回事了。

  前年年底,电视上连播“湖北帮女郎法律援助”节目,说的就是随州的吴山镇。十二位福建老板拿了红头批文在吴山镇建厂,他们与被征地的农民在合同上签了名,按了手印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皆大欢喜。可后来事态的发展使农民苦不堪言:工厂建成后炸山采石,震得农户房裂墙倒;时时提心吊胆;机器全天轰鸣,农民夜夜难眠。地下水被抽干不说,生产过程中的硫酸废水排到厂外,顺着沟沟凹凹的地势流到农田里,害死庄稼,毒死牛羊,特大的载重车将原有的公路碾压成石块或砂粒;弥漫的尘土遮天蔽日,园子里的青菜变成了灰色,空气中的粉尘钻进了人们的呼吸道,让你痒得难受,咳个不停……山野村民叫天天不应,呼地地不灵,万般无奈,只得求助下凡的菩萨——电视台穿高跟鞋的“帮女郎”……。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,“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”的随州政府思量再三,来了个双方都不得罪的“折衷主义”:责令厂方改善村民的生活环境;以前开工的厂继续生产,以后不许建新厂。

  “多好的一条生财之道给堵死了,”福建老板的话里充满遗憾,仿佛早点下手就抓住了那个人见人爱的小天使。“咋办咧?‘此地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’,新寺镇与吴山镇地质状况一样,同属桐柏山,垂直距离不过二十公里,但分属两个市管辖。吴山的寺庙大门关死了,我只得到新寺烧香拜佛,可枣阳的‘功德箱’太大,丢进一个亿才允许进山门……”听了这话,肖卫国以为福建老板灰心丧气了,可一瞅,人家竟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,“地征到手就好,一个亿它跑不了,迟早会赚回来的。”“工厂建成后你会招本地的工人吗?”“那是后话……”这时老板的手机响了,“好了,兄弟,改天再聊。”福建老板走了,看着他略显肥胖的背影,肖卫国心想,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!随州吴山镇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,枣阳的“父母官”竟视而不见……哎唷,占小便宜吃大亏,这下子祝家湾祘彻底毁了!

四十八、晚饭

  下午五点大黑便带着肖卫国去他妈华房家吃晚饭,一进院子,一股“十三香”的味道便钻进了鼻孔,受不了这个刺激,肖卫国打两个喷嚏。走到厨房门口朝里一瞧,小华妯娌俩正忙呼着:一个掌锅操勺,一个填柴烧灶。正在炒菜的小华见肖卫国来了,忙说:“肖叔,堂屋里坐,再炒两盘菜就全了。”

  主人倒的茶还没喝完菜就上齐了,红号和华房这一对老哥哥老姐姐非要肖卫国坐上席,肖卫国一再推让,无奈大黑小黑一个搂左肩,一个压右膀,他只能恭敬不如从命,坐在对着门的椅子上。

  “我的面子好大呀!”落了座的肖卫国发出了感叹“一个村七户人家,为了招待我,竟来了四户,八个人——大半个村的人啦!”“红号哥好客,非要我来陪你”,原生产队的现金保管贾红原说了句不好意思的话,瞅见红原有点尴尬,华房打了个圆场,“看你说的,你夫妻俩来了不就多添两双筷子。这大一桌菜你吃光了那才算稀奇。”“小肖,”老红号用他那因内风湿而变得僵硬的手指,指着面前那桌佳肴发问,“你在祝家湾那会可曾想到,我老红号能摆出这大一桌菜来招待你?你们插队时的日子多艰难啊,粮食不能由意吃,还经常缺菜咽……现在好了,这一桌子菜,就是当年的县委书记家过年也吃不上。”大黑补了一句,“省委书记也吃不上。”

  肖卫国瞅着眼前一米五的大圆桌,用手指点其上大大小小的盘子和中间的那个火锅,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,“乖乖,整整二十道菜!是的,毛泽东时代的贫富悬殊不大,省长县长每月也是二十七斤的粮食定量……现如今物质生活肯定是今非昔比,吃的穿的都没问题。可眼前的情景确不尽人意呀。”“咋法不尽人意?”自认为这桌菜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是上等,老红号迫不及待地发问。“老哥哥,你瞅瞅在座的各位。”肖卫国用目光在四男四女的脸上扫视了一下,“在座的还年轻吗?你和老姐姐快八十,已是老太级的人了。最年轻的小黑也是知天命的年龄,已是爷子辈的人。再过十年二十年祝家湾是啥样?很难想象。”“那还用想,我和你红号哥早埋土里了。大黑小黑嘛……白面馍可能啃不动,稀米汤还能呼噜一小碗”,老华房的话里既包含着诙谐与幽默,又显露出凄凉与酸楚。

  “肖叔,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,莫说那些丧气的话,喝酒,喝酒,”大黑把肖卫国刚喝完的酒杯斟得满满的,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要跟他碰一下。又喝了一杯的肖卫国开始兴起来了,“卖简冲的地,你们每家进了不少银子,这本是件高兴的事,但‘塞翁失马,焉知祸福’。”当家人老红号喜欢听肖卫国的见解,他问,“此话怎讲?”肖卫国站起身来看着这些亲人似的农民,他那颗退休老工人的心特别沉重,“没有农民,农田会荒芜;没有了农田呢?农民吃啥?土地是农民的财富之母呀。”大黑是他们家的长子,习惯领先发言,他摆出一副满不乎的样子,“不咋地,肖叔,这次只卖了简冲的田地,别的冲还种着庄稼,喂脑壳的口粮绝对没问题。”

  喝了四杯酒,但肖卫国的头脑还清醒,他打算把打了腹稿的那几条依次讲出来。“我是老哥哥老姐姐的兄娃,是大黑小黑的叔,一句话,我不是外人,为了家族的生存我讲几点看法,大黑,你莫打岔。”肖卫国瞪了大黑一眼。

  “老哥哥,你们的儿子在外面闯世界为啥叫农民工?就因为他们是农村户口,城市里的福利保障一样都没有,因此他们不可能完全溶入城市,一旦外界有个山摇地动他们还有退路:可以卷铺盖回祝家湾。零八年全球金融危机便是一例,城里大量的工人失业,儿孙纷纷回到你们身旁。那时你们二老身体棒棒的,还能摘朵棉花,锄下麦草。那时地里长着庄稼,园子里种着蔬菜,院子里有鸡群……你们顺利地渡过难关,当气温刚刚回暖,这群候鸟又展翅飞往南方。但你们要看到一个趋势: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再先是十年一次,现在暴发得更勤了,更大了。你们想过没有,如果再来一次翻江倒海的灾难,你们的儿孙重孙都回到祝家湾,没有种粮食的田地他们吃啥?一日三餐吃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?再加上鸡大腿?不啃白馍,不吃米饭,不喝面汤,那是不行的!”这话说到大家心里,肖卫国想让大家想一想,他抓紧时间啃个鸡腿。

  “肖叔,你说的有理,不行咱搬城里去住,腰缠万贯,走哪都不怕,”大黑又出来打岔。肖卫国不得不放下手里的鸡腿,给大黑上一课,“大黑,现在钱毛得很,你那几十万想在城里买个像样的房子,球弦不沾!即使买套两室一厅,银子花的光光的,日后咋生存?你们两口子还能去餐馆端盘子洗碗,你伯你妈咧?他们能干啥?在农村他俩还能养头牛,放几只羊,再不中也能养十几只鸡。想在城里扎根不容易,干啥都要钱:一斤青菜一块钱,坐趟汽车两块钱……一天不往外掏现金,咋说呢?那就是个不中!而农村,只要不到集上凑热闹 ,十天半月你不用掏钞票,多好。”

  “进不了城咱还住农村,”大黑是个不服啄的家伙,咋说他都有理。“进不了城再回农村,你说得轻巧,”正在想个啥法收拾大黑,突然一件事涌上了肖卫国的心头,“大黑,你知道条子堰为啥存不住水?”“干透了呗。”“井里的水为啥变得那深?打水非得使长绳?”“没水了呗。”“这话三岁的娃子都会回答,我讲个道理你们看对不对,长江黄河的水为啥向东流?因为我们国家的地势西高东低,随州的吴山镇在我们祝家湾的东边,按理我们这的地下水往它那边流,可现在地下的河水不是慢慢流,而是干枯了!为啥?因为吴山的十几家采石场锯石头要用大量的冷却水,他们的井越打越深,大功率的水泵拼命地抽……”。“哦,难怪昨黑下了一夜雨,今日条子堰还是个干家伙”,大黑终于服了啄。“兄娃,是这个理”,老华房深有感触地说:“你们插队时水面离井口最多两尺,现在……两丈不止,福建老板在咱这建采石场,日后我们吃水更困难。老头子,今后高低不能养牛。”“小肖的话在理,老婆子,今后不养牛,养俩羊娃。”当家的老红号也认可兄娃的说法。“小肖把这事说透了,大家心里猛一亮堂。今年正月十五他们玩社火的还在堰塘边和井台上敬水神,祈求水位上升……扯球蛋!球弦不沾。” 贾红原比肖卫国大三岁,他脑子里还有“破四旧”“立四新”时的情景。

  “肖叔,你坚决反对卖地,可人家福建老板有市委书记的批文,咱平头百姓能顶着不卖?”小黑是村委会的干部,他说出了现任村干部的难处。贾红原说:“小黑,卖地的事我是这样想的:上策应是合资开发,即老板出资金,我们出土地;合资搞不成再考虑中策,即土地租赁,我们把土地租给他,十年或二十年,每亩收租金。这比一次性买断划算的多……”大黑打断了他的话,“每年收租金,这是个好办法!咱们成了地主,老板给咱打工”,贾红原又接着说“租赁的合同书得写上这一条:采石破坏的地表和地下的自然资源必须修复。不能修复便中止合同。”“咋办咧?目前我们已选了下策——一次性买断,生米已做成熟饭,学费也交给了老板,悔之莫及啊。哎……说的再好也无益了。”小黑万分遗憾地给卖地这事“盖棺定论”。“阿弥陀佛,只求福建老板高抬贵手,日后给祝家湾的村民留条生路。”老华房眼里充满凄凉,因为她心里断了念想。

  “肖叔,喝酒,喝酒,酒桌上讲好心情,心情不好。‘酒不醉人,人自醉’……”,接下来,肖卫国只好把自己满腹的忧虑咽了下去,与在座的各位推杯换盏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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